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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3-11-28 15:45
“你到我左边来,我右耳听不清楚。”97岁的老红军王承登习惯性地告诉每一名来访者。76年前,一颗子弹贯穿他的头部,他的右耳永远丧失了听力。战争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永久的印记,同样难以磨灭的,是那些艰难岁月里的坚贞、忠诚和信仰。
王承登曾是个孤苦伶仃的放牛娃,3岁丧父,7岁丧母。是革命的大家庭,给了他温暖,是红军和党组织,让他找到了归宿和依靠,开启了人生的春天。现在,王承登已经有了77年党龄,这样的时光足以荡涤历史的风尘,辉映人性的坚韧。哪怕风云变幻,岁月漫长,王承登说,信念从无更改。
说起革命年代,王承登总是激情满怀
投身革命即为家
尽管身份证和户口簿上的出生年份都是1916年,但王承登坚持认为自己应该是1914年出生。多问了几遍,他就摆摆手:“记不清了,真的记不清了。”
王承登祖籍兴国县城岗乡,父辈逃荒到吉安富田乡北坑村,这里也是王承登的出生地。3岁丧父,7岁丧母,王承登成了孤儿,和90多岁的奶奶相依为命。“那个时候,穷人活到50岁的都很少。”王承登说,大伯不到40岁、父母不过30岁就去世了。
小时候的王承登是一个放牛娃,早上四五点就出去放牛割草,9点回来吃早饭,然后出去砍柴。“一天到晚累得要死。晚上一觉睡到天明。”因为营养不良,王承登坦言自己10多岁还尿床。个子又矮,以至于后来参军给连长当勤务员,连长都叫他“矮子”。
“1928年,我们村子就有了地下党。”王承登说,“小时候,地下党经常在我家前面那个磨坊里开秘密会议。有时候三四个人,有时候四五个人,有时候白天关了门开会,有时候晚上开会。”这是14岁的少年王承登对革命工作的最初印象,而促成他参加革命的则是“地主老财的压迫”。王承登给我们算了一笔账:租地主一亩田,收了10担谷子,要交7担给地主,自己只有3担。“那个时候我就想,只有参加革命才有自身的解放,才有前途。”
农闲的时候,王承登断断续续读过一年私塾:“我们村子里没有小学,我就跑到邻村一个地主家里的私塾里读书。”至今,王承登还能背诵《三字经》:“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习相远……”他不喜欢这些古板的课文,最后没有参加考试就跑出来了,因为——红军来了。
村子里有一个姓康的青年参加了红二十军,回来过春节,动员王承登去当红军。于是,春节之后,王承登跟随他来到了吉安县城参军,正式加入红军这个大家庭。
这是1929年的春天,同时也是放牛娃王承登人生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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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承登陷入深深的回忆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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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打过赣州城
“记不清在哪里打的第一仗了。”王承登说,参军后自己跟在连长身边做勤务员,随红二十军转战赣西北一带,先后攻打过吉安、乐安、宜黄、宜春等地。1931年“富田事变”后,王承登所在的二十军全部编入红三军团,他成了红三军团四师十二团通信班班长。
在赣南发生的几次战斗让王承登记忆犹新。
第一次是打会昌。当时的会昌县是个白色据点,距离红都瑞金只有47公里。1931年9月,王承登所在的红三军团奉命攻打会昌,驻守会昌的国民党军队有一两千人。会昌城号称“铁城”,王承登说红军工兵“挖了地道,用了3副棺材装了500多斤炸药,把城墙都炸掉了”,这才拿下会昌城。
第二次是攻打赣州城。“1932年打赣州,从小南门方向攻。有支部队已经打到城里去了,国民党军队反冲锋又把我们打出来了。”王承登记得当时的赣州城三面环水,一面陆地,城墙坚固,易守难攻。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红军多次挖地道,用棺材装炸药炸塌城墙,但敌人的猛烈火力始终压制了红军的进攻。红军屡次进攻未奏效,而国民党援军已经赶到,红军腹背受敌,最终放弃了攻打赣州城,撤退的时候却被敌人咬住了。“最后是红五军团掩护我们。红五军团是宁都起义过来的,是原来的国民党军二十六军。他们都是北方人,打阵地战好样的,和敌人拼大刀。如果不是他们掩护,我们三军团要吃大亏。”
最自豪的回忆来自宁都黄陂、小布。1933年春,在第四次反“围剿”中,“我们在那里消灭国民党两个师,五十九师和五十二师,捉了两个师长”。
王承登先后参加了三次反“围剿”,但第五次反“围剿”留给他的满是愤懑和憋屈:“都是李德搞的阵地战和防御战那一套。我们的小米加步枪,怎么能打赢国民党的飞机大炮和坦克呢?”说着说着,王承登忍不住激动起来。
阵地战和防御战让红军吃尽苦头。王承登回忆说:“一天到晚都在碉堡里,不能离开工事。炊事员去做饭送过来给我们吃。一个碉堡有百把人。白天敌人先用炮轰,然后是步兵进攻。”
1934年,国民党军队进攻苏区北大门广昌。此时的王承登在营部机枪排当班长,部队奉命扼守宝峰山,依旧和敌人展开堡垒战。“敌人两个师攻我们,我们五连守一个大碉堡。”
战争形势对红军非常不利,王承登和机枪排、通信班的战友奉命撤退。就在这时,敌人的炮弹击中了红军扼守的碉堡,碉堡轰然倒塌,夷为平地,一个连的战友都牺牲了……
王承登低下头,沉浸在往事的悲痛之中。
1934年10月16日,红军主力在于都河集结完毕,迈开长征第一步。王承登记得过河的时候是晚上,细雨绵绵。605米宽的于都河面上,七八十艘小船搭起一座浮桥,人们挤挤挨挨的,一个接一个往前走,悄无声息。岸边的百姓点了煤油灯目送红军过河,有的默默流下眼泪。红军告诉他们:我们还会打回来的!
这是苏区留给王承登的最后印象。那一夜,秋雨瑟瑟,霜冷长河。
#p#副标题#e#长征途中入了党
长征途中,王承登任红三军团三师四团十二营机枪排班长。“一个班有一挺重机枪,扛机枪就得5个人:枪架子30多斤,两个人扛;枪身也有30多斤,两个人扛;枪杆子18斤,我自己扛,加上手榴弹、子弹、挖工事的铁锹,以及行军包,总共50多斤。”王承登回忆说。
如此负重前行,行动难免迟缓,王承登说几乎每天晚上都能见到彭德怀。“部队晚上行军,走不动了,前面停下来,彭德怀就插到前面来。他是湖南人,一边走一边骂娘。”
长征路上,“几乎每天都有一场战斗”,王承登印象最深的是湘江战役和乌江战役。湘江战役时,王承登所在部队接到任务,拿下江边一座碉堡。这个碉堡周围是开阔地,红军攻了几次都没有攻下来。后来,红军调来一门炮,对准敌人碉堡平射了一炮,那发炮弹没有爆炸,却把碉堡穿了一个洞,敌人魂飞魄散,很快逃之夭夭了。
红军冲破湘江防线后,王承登所在的机枪班掩护大部队撤退,他们把机枪架在路口,向敌人猛烈扫射,很快把敌人火力吸引过来。大部队安全撤退了,但王承登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了下来。
乌江战役同样惊心动魄。乌江不宽,但水深流急,两岸都有敌人防守,渡船早被敌人毁了。“每个战士都去扛竹子,到乌江架浮桥,但架了几次都没有成功,被急流冲走了。”王承登回忆说,后来部队选出18名勇士,带着短枪,冒死潜水过江,从后面向守敌发起进攻,红军才渡过乌江天险。但王承登的很多战友都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了,再也没有回来。
渡过乌江之后,红军占领了遵义。在这里召开的遵义会议成了红军命运的转折点,而王承登的政治生命也在这里得到升华:“1934年12月,长征已经走了几千里了,我在遵义入了党。”
王承登说,当时的入党条件要求比较高,自己参军5年了,经受了各种锻炼和考验,对党忠诚,信仰坚定,很快被发展为党员。王承登说当时也有少数红军战士因为牵挂家人,思想上有动摇、开小差。 “我十几岁就主动参加革命,对党的认识正确,不会动摇,也不会开小差。”
王承登记得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是连里的党支部书记,“是一个姓曾的老同志”。不需要入党申请书,也没有预备期,“支部书记召集全体党员开会,把我的情况、表现介绍之后,就宣布我是党员了”。王承登说自己当时很兴奋:“我从小失去了父母,红军就是我的家,党组织就是我的家。我们穷小子只有依靠共产党才能有前途,有希望,我相信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一定会取得胜利!”
很多年后,一对德国夫妻采访王承登时问他:长征的时候有什么想法?
王承登回答说:“我相信共产党会胜利,相信共产主义会胜利,相信我们党能领导全国人民推翻国民党反动派,解放全中国。”
王承登说,70多年来,自己的信念从来没有动摇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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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争年代的王承登
出生入死永难忘
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,王承登被调到红军学校学习了一年左右。就在这期间,王承登经历了一生中最为凶险的一次负伤。
那是1935年5月,敌人向瓦窑堡大举进攻,“红军主力部队去甘肃进攻马步芳了,解放区只有红军学校的1000多名学生”。为了掩护全校撤退,王承登带领十几二十名同志阻击敌人。“我站在高坎上观察情况,敌人一枪打中了我。我趴在地上流血,流了方圆一米的血。”王承登回忆道。
“肯定是老兵打的。”王承登让记者摸一摸他的左眼下方,那里松松塌塌的。子弹从他的左眼下方进去,又从右耳穿出来,贯穿了他的头部。“战友们都以为我牺牲了。我仆倒在地不能动弹,血流了一天一夜。”野外经常有狼出没,王承登笑言自己差点喂狼。万幸的是那天夜里狼没有来,红军的侦察员来了: “我听到刺刀响,有人说话。我一个耳朵打聋了,一个耳朵还听得到,听口音是我们江西老表,我就喊,‘同志,同志……’”
听到声音,红军侦察员才发现浑身是血的王承登竟然还活着。回去报告部队之后,第二天下午来了4个同学,用一块门板把王承登抬到医院去。“不到100华里,抬了三天三夜。好在是解放区,如果是敌占区就没命了。到医院时已经四天四夜了,伤口的血已经结痂了。没有血可流了。后来一个半月不能吃东西”……
在野战医院休养了半年,康复之后的王承登回到部队,与战友们转战大江南北,先后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,并多次负伤。抗日战争时期,王承登历任山西六八六团排长、山东独立旅供给处政治指导员、黄河支队三团连长、鲁南抗大学员、鲁西南三分区后方医院二所所长;解放战争时期,他先后在鲁西南十三团一营、十一纵九十五团及十七军任营长;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,王承登先后任贵州民航站股长、副站长,贵州省交通厅科长,贵州省五金公司科长,1972年从贵州省商业厅离休后回到赣州居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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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>>后记
5月的一个上午,赣州市红旗大道32号,王承登坐在住所靠窗的沙发上。他身板硬朗,一身戎装,正气凛然,英气不减当年。沙发上摊放着几份刚刚送来的报纸:《参考消息》《报刊文摘》《赣州晚报》……“这些都是我自费订阅的。”王承登告诉记者,每天读报已经成了他的习惯。
离休之后,王承登依然关心时事,心系天下。对一些国际国内的重要新闻,王承登都一一做了剪报。
2008年春节期间,赣南遭遇罕见冰冻灾害。2月19日一大早,94岁高龄的王承登在老伴刘秀英的陪伴下,硬是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,坐车向百里外遭受暴风雪严重袭击的兴国县崇贤乡进发,看望在这里抗冰救灾的二炮某部官兵。在为官兵们敬上陈年老酒的同时,他还把自己获得的一枚勋章赠给部队官兵。同年5月,汶川发生强烈地震,王承登先后为灾区捐款2800元……
“当年,我们放牛娃生活没有着落,参加革命才有了今天。如今我们年纪大了,能为国家为人民做的事情不多了。”王承登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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