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于 2011-11-29 10:42
在衢州市区江滨路附近一幢老式住宅中,住着一位80高龄的老太太,花白头发,个子不高,衣着整洁,待人和蔼,看上去就是一位普通的邻居阿婆,几乎没人知道她有着一段传奇式的革命经历——在刘伯承的部队当过兵,见过邓小平、朱德。
11月23日,我们几经周折,终于找到了这位“老革命”——王桂春。几个小时的聊天中,老人时而伤心饮泣,时而开怀大笑,时而苦苦回忆……随着老人的叙述,那段时隔六十多年的往事渐渐清晰起来……
听说“部队能吃饱饭”,17岁的我半夜里跟着部队招兵的人悄悄地走了
我现在的名字其实不是真名,我本来姓肖,叫肖秀英,是湖南邵阳人。
说起我的童年,那真是苦得很。家里有4个兄弟姐妹,7岁时就没了父亲,母亲改了嫁,继父是放木排的。8岁多的时候,我就去了外婆家,离我家有三四十里路。我每天早早地就跟外婆一道起床,放牛、割猪草、喂猪、捡柴火……如果牛回来在牛栏里东撞西撞,舅舅就要骂我贪玩没让牛吃饱,还经常挨打。我常常一人躲在牛栏后面偷偷地哭。叔叔第一次来看我,正好看到屋后牛栏那边我在压着声偷哭。叔叔很心疼,可是也没办法,那时候要再养活一个孩子肯定不行。后来叔叔又看了我几次,而且也找到了我母亲,母亲又有了自己的孩子,条件也很艰难,让我再在外婆家呆几年再说。时间就这样一年年过去了,我也一天天长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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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应该是1947年吧,叔叔的村里来了招兵的共产党,叔叔是村干部,后来就由叔叔悄悄地进行当兵报名登记,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有一两个人来登记报名。招兵的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带人。大伯知道这件事后,就问叔叔:“女的要不要?让秀英到共产党的队伍中去,总不会挨打的,也能吃饱饭。”叔叔一问,招兵的人说不知道要不要女的,要去请示中央领导的。后来他们回话说“可以带几个试试,但是要会吃苦”。叔叔就给我报了名。招兵的人说要连名带姓全改掉,不然一旦被发现就会连累家人。叔叔一想,我继父姓王,就给我取了“王桂春”这个名字。后来,这个名字我就用了一辈子。
当时,这些事我都不知道的,直到叔叔来带我的那天。那时已经是半夜了,我已经睡了,他告诉外婆说让我到大伯开的店里去帮工,我被拉着起了床,出了门,夜色中我看见门外还有几个人。路上叔叔跟我说了报名当兵的事。我看着那几个人,问他们“能吃饱饭吗”,他们笑着点点头说:“部队里能吃饱饭。”听了这句话,我就跟着他们连夜出发了。那年我17岁。
炮弹落在离我不到3米的地方,被战友从尘土中拉起的我毫发未损
那天,跟我一起走的女孩还有其他村里的2个。后来到了湖南武冈,队伍中一共有七八个女孩,年龄都跟我差不多。新兵都在这里集中,在山上学习部队一些基本知识和操练。发给我们的是木制步枪,大概有五六十厘米长,有点重。不过,我从小干惯了活,力气大。天天扛着背着,我很快就习惯了。第一次拿到枪,我东看西摸的,很好奇。记得第一节课教官就问我:“怕不怕?”我回答:“不怕!”因为我心里想谁都是娘胎里出来的,他们不怕,我也不用怕。教官们教我们怎么放子弹,怎么瞄准,怎么射击等等。训练了一段时间之后,教官就带我们出发,去第二野战军,是刘伯承的部队。
我们那时主要在云贵川一带,部队很多,历史上叫“进军大西南”。当时我分在哪个班不记得了,班里只有我和另一个女孩2个女兵,整个连只有7个女兵。班长、指导员对我都很好,叫我“小王、小王”的,都还挺照顾我。不过,一旦打仗了,我也不会把自己当女的,听到命令说“冲”就冲上去了。
第一次开枪?我想不起来了。怕不怕?我倒也不害怕,反正瞄准后扣着扳机就射击了。上战场打敌人?那都要上去的,子弹打出去以后,我就看见对面敌人倒下去了,死没死我也不知道,哪还顾得上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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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句话叫“子弹不长眼睛”,说来人家很难相信:当了7年兵,我从来没受过伤。自己想想都不相信。其实也是运气,战场上枪炮随时都会朝你飞来。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,战斗中,天上出现了敌机,指导员马上吹响了哨子,大喊一声:“卧倒!”我刚卧倒没几秒,就听“嘭”的一声很响,一颗炸弹就落在离我不到3米的地方。我大半个背部以下的身体全都被埋在被气浪掀起的尘土里,压得我喊也不喊不出,爬也爬不起来。战友们用手一捧捧地扒开了泥土,把我拉起来。看看我浑身上下一点没受伤,大家都有些不相信,马上叫我抬抬胳膊踢踢腿,我照做了,一点事儿都没有,战友们个个惊奇得直咋舌。
打仗就一定会有牺牲,会有伤员。我胆子大,力气好,从战场上背伤员,子弹在耳朵旁边嗖嗖地飞过,炮弹在不远处爆炸,真就是说书人讲的“枪林弹雨”,那时候没人去管这些,只想着把伤员抢回救治。我爷爷、奶奶都是“土郎中”,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爷爷上山采草药,也看着他们给人看病治病,所以很多草药和简单的治疗我都会一些。那会儿这点土医经验就派上用场了。如果不很严重的外伤,我就去山上采些草药,给伤员贴敷或者煎成药汤服用;如果没有麻药,就去折些杨柳枝代替。那一回,有个伤员一条腿被炸了一半,血肉模糊,骨头都露了出来,只有锯掉断腿才能保命。找不到麻药和手术刀,我就采了杨柳枝,把皮剥出来让他咬在嘴里,硬是用找到的一把土锯锯掉了断腿。没办法的,要救人就得要狠下心。
解放战争胜利那年我19岁,也是当兵的第3年。一次大概是要登记战士资料什么的,每人都拍了照片,我穿着军装梳着小辫,第一次拍了军装照,这张照片成了我手头上惟一保存下来的与战争有关的纪念照。军功章?原先家里放了一盒子,后来都被亲戚朋友要了去,剩下的都给外孙女她们玩了。其实家里人都不太知道这些事的,我不跟他们讲的,没什么好说的,我就是一个小兵呀。
1951年3月,我主动报名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,不过我没有上战场,主要是在坑道里照顾救治伤员。那个有名的“上甘岭战役”,真的是打得很惨烈很艰苦的,不容易啊。
一个人扬着手对山上说“是自己人,不要打”,事后战友告诉我这人就是邓小平
说来也怪,我在刘伯承的部队里当兵,可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,倒是看见过邓小平和朱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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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在进军大西南的一次行军中,部队在云贵一带的山区一路行进,走到一座山下,一群山民举着枪从山上跑下来准备朝队伍开枪,他们是这一带的“苗子”——这里苗族人很多,当时称他们“苗子”。远远地,我看见前面的队伍中有一个人站到了路边,个子不高,他朝山上用力地扬了扬手,大声说:“是自己人,不要打。”山民们听到后就把枪放下了,部队继续前进。事后才有战友告诉我,那个喊话的人就是邓小平,是二野的政治委员。
见到朱德是“进军大西南”胜利以后的一次表彰大会上。是什么表彰大会我记不清了,反正人很多,会场里坐满了人。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的干部在台上讲话,念了很多人的名字,大概都是受表彰的战士。有战友轻声对我说:“小王,你认得他是谁吗?”我摇摇头,就去问班长“这人是谁呀,叫什么名字”,班长小声说:“小孩子,问他名字干什么?他是总司令。”“那么难看,满脸大胡子,脸孔漆漆黑。”我孩子气地说。班长一脸严肃地批评我:“小孩子,不能乱讲。”后来,别人一讲起朱德总司令,我的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天他在会上讲话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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