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于 2010-02-09 16:34
上世纪60年代初,印度军队不断侵占我国西藏的边境地区,挑起边界冲突。为了和平解决边境争端,周恩来总理冒着风险访问印度,与尼赫鲁总理进行会谈。虽然周恩来的和平努力未能收效,两年后中国军队被迫对入侵的印军发起还击,但他在此次印度之行中显示出的儒雅的风度及雄辩的口才,依然征服了新德里新闻界。
那是1960年4月25日晚7时30分,周恩来在新德里举行记者招待会。在此之前周恩来曾提议和尼赫鲁共同举行记者招待会,这个意见遭到了印方的拒绝。为了使各国外交使团和舆论界对中国立场有进一步的理解,周恩来才决定单方面行动。
经受过风浪和战火考验的周恩来阅历惊人的丰富,为了取得先声夺人的效果,平息一下有些记者的愤怒火气,人一到齐,工作人员便开始散发早打印好的周恩来的声明,上面扼要简洁地阐述了中国的立场:边界从未划定,问题应通过友好协商解决。在谈判未达成协议之前,双方应维持边界现状,不应片面行动,更不允许使用武力来改变这种状况。最后,周恩来将双方的共同点或接近点归纳为六条,一并印在明显的位置上。
晚7时20分,周恩来、陈毅带领随行人员走近圆柱厅的边门。素对中国有好感的《泰晤士报》记者韦尔娜突然闪了出来,急切地说:“总理先生,有帮人准备不顾外交礼仪向您发难,您可要小心啊!”周恩来微微点头:“谢谢您,韦尔娜小姐。”说完继续前行。韦尔娜又迅疾地抢到前边说:“周,这不是招待会,是射击场,您是唯一的靶子,上千只枪口都瞄准了你,你不能进去。”周恩来轻声而又坚定地说:“放心吧,新德里的子弹打不倒我。”
韦尔娜没有危言耸听。的确,印度新闻托拉斯的一伙人,预先抢占了有利位置,准备在周恩来一走进大厅时就狂呼口号,给他一个下马威。可是,他们的注意力被手中的周恩来的声明吸引住了,以至周恩来跨进大厅,缓缓走上靠前排居中的讲台时,才有一个尖细的声音喊:“中国佬,滚出去!”但这阵小小的骚动还没等掀起大浪,就被热烈的掌声淹没了。
周恩来开始了45分钟的讲演,他的语音沉稳,略带沙哑,却极富魅力。“中国、印度,都有着5000年的古老文明……几千年来,我们一直和平相处,休养生息,在历史的长河中,中印之间从未发生过真正的战争。我希望,我们这一代人,即使遇到再大的问题,也应坐下来,通过协商、谈判解决。切不可对上辜负了列祖列宗的遗德,对下贻害后世子孙。”
周恩来的演讲刚一结束,圆柱厅里便爆发出掌声的大潮。周恩来端起茶杯,侧身呷了一口茶,清了清喉咙,说:“有位朋友告诉我,在座的有不少是战神鸠摩罗的子孙,准备好了炮弹轰击我。我觉得,心里有火、有气,就应该发出来,我愿意承受。因为,我是你们的朋友。”
终于,有一个留大胡子的人站起来说:“我是印度新闻托拉斯的记者,请问周恩来先生,中印边界的领土划分已经是十分明确的了,难道还有什么必要再进行谈判,再重新划分吗?”
周恩来耐心地回答:“如果你对中印边界的百年历史多做些研究,并且能真诚地倾听一下中国政府的呼声,我想,你是不会提出这种问题的。”
一位欧洲人站了起来:“我是英国路透社记者詹姆斯,总理先生口口声声要靠谈判来解决问题,请问,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,你认为有什么资格和必要去讨论这东西的归属吗?”
周恩来严肃地说:“詹姆斯先生,在国与国的领土纠纷中,你刚才的比喻显然不十分恰当,我愿就这个比喻再做些说明,如果一个强盗夺走了别人的东西,那么原物的主人不该向强盗讨还吗?”
詹姆斯气急败坏他说:“你……你敢说印度是强盗。”
周恩来坦然而答:“强盗,有,但不是印度,而是英国的殖民政策。中国和印度是朋友,而且应该永远是朋友。”
后排一位记者拍了拍詹姆斯的肩膀,站起来问:“总理先生,你们不打招呼,在有争议的地区擅自修了一条公路,这难道也是在表示和平、尊重和友谊吗?”
台下响起得意的嘘声、口哨声。
周恩来诚恳地回答:“不错,我们是在喀喇昆仑山侧修了一条公路,这就是青藏公路,是为了改善新疆、西藏地区的交通困难状况而修筑的,其中有几段因山脉阻隔,穿越了阿克赛钦地区的一角。我们原本以为,这是众所周知的中国领土。后来印度政府提出了抗议,我们愿意就此问题进行协商解决。如果这不算和平、尊重、友谊的话,那么印度政府越过传统的边界,在有争议地区建立军事据点,武装巡逻,不但不打招呼,而且逐步推进,动枪动炮,这又算是什么呢?”
台下的记者们交头接耳、窃窃私语,周恩来的雄辩虽早有耳闻,但今日才是第一次领教。
“我是印度独立报记者托姆拉。总理先生,你不认为,中印之间的领土争端,愈演愈烈,直到今天动枪死人的境地,完全是你们自恃大国身份,对印度横行侵犯的结果吗?”
周恩来冷峻地说:“不对。缅甸、不丹、尼泊尔都是小国,也都和我们有麦克马洪线的困扰,可为什么我们能和平地达成边界协议呢?事物的逻辑并不是当一个大国与一个小国发生纠纷的时候,大国就必然是无理的、蛮横的。如果这样的逻辑成立,那么印度同巴基斯坦、锡金的边界纠纷,也是大国欺侮小国吗?事实上,印度无论从哪方面看,都不是一个小国,她的综合国力,她的人口,她的国际地位和威望,尤其她引以骄傲的几千年的古代文明,一丝一毫也不比中国差,这怎么说得上是大国对小国的侵犯呢?”
托姆拉激怒地涨红了脸,晃动着粗短的胳膊,扯着嗓子喊:“不管怎么说,你们是侵略者,是你们伤害了印度的感情,你们要滚出去……”
周恩来的面孔异常冷峻,语气却异乎寻常地平稳:“如果说到伤害感情,我想反问一句,究竟是谁伤害了谁?去年我国在平定西藏叛乱时,明知有些人背后搞鬼,我们并没有责怪,而是在采取军事行动前,电告贵国政府,保证对印度侨民提供保护。达赖喇嘛逃往贵国避难,中国政府根据‘对政治犯可以给予保护’的国际惯例,予以了宽容。在边界纠纷中,中国军队没有前进一步,连例行的边界巡逻也停止了。去年,在我国处理自己的内政西藏问题时,贵国各城市都举行了大规模的反华游行,声援西藏叛乱集团。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,去年4月,在贵国孟买,政府怂恿一批歹徒,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肖像贴在中国总领事馆的墙上,往肖像上抛掷变质鸡蛋、烂西红柿和砖瓦泥块。请问,这是什么?这不仅是伤害了我们的感情,而且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侮辱。”
托姆拉惶急地辩解道:“那是一小部分人,绝不能代表印度政府……”
这时,坐在周恩来身侧的外交部长陈毅猛然站了起来,抓起话筒怒不可遏地喊道:“够了,不要狡辩了,我只说一句,中国是受到损害了。毛泽东主席有句话,‘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’,谓予不信,皇天可鉴。”
大厅里的人被陈毅的话震慑住了,在座的每个人都明白,陈毅不光是外交部长,而且是身经百战的元帅。
周恩来接过话筒说:“请原谅,我的外交部长是一时愤慨所致,并非危言恫吓。我想最后再说一句,中印两国都曾是帝国主义的殖民地,饱受过帝国主义列强的欺凌和蹂躏。中印两国应该友好、和睦。自家的事好商量,绝不能让边界纠纷再继续扩大,以致做出亲者痛、仇者快的事情来。”
这时,韦尔娜站起来,极严肃庄重地说:“我还有一个问题,总理先生能够坦诚相告吗?”
周恩来扬扬手说:“我想,我会尽其所能地回答你。”“那好,据我所知,您今年已经62岁了,比我的父亲还要大8岁,可是,你为什么仍然那么年轻、俊美,像个小伙子,能回答吗?”
会场上稍静默,猛然爆出一阵畅快的大笑。
与刚才舌战“群儒”、大展辩才的情形相左,此时的周恩来,倒真有些腼腆了。他望了望身旁忍俊不禁的陈毅,又摊了摊双手,嗫嚅着说:“这样的问题,我可以不回答吗?”
“不行。”这两个字,居然是上千名记者用不同语言异口同声发出的轰鸣。
周恩来搓了搓手,说:“好,我回答,我只是按照东方人的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进行生活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台下的掌声、叫好声犹如天边滚过的巨雷,上千名记者全部站起来,跺着脚,拍着巴掌,长达7分钟的掌声里,竟然包括刚才那些曾向周恩来发难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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